台球直播比赛

直播间的最后一颗黑球

屏幕右下角的时间跳到凌晨两点十七分。直播间的人数从峰值的三万跌到了七百。弹幕稀疏地飘过：“熬不住了”“明天看回放”。我揉了揉干涩的眼睛，将手机音量又调大了一格。

这是斯诺克世锦赛首轮，一位中国小将对阵前世锦赛冠军。比赛已进行四个半小时，局分胶着。此刻，台面只剩一颗黑球，孤零零地停在底库附近。小将需要这颗黑球才能将比赛拖入决胜局。他俯身，架杆，瞄准。特写镜头里，他额角的汗珠在聚光灯下清晰可见，握杆的手指关节微微发白。

整个直播间忽然陷入一种奇异的安静。最后的七百人，仿佛共同屏住了呼吸。弹幕彻底空了，只有礼物特效偶尔划过，像寂静夜空里遥远的星。我能听见解说压到极低的嗓音，能听见现场观众席传来的、被刻意压抑的咳嗽声。所有喧嚣褪去，世界仿佛坍缩成绿色绒布上那一方天地，以及那颗决定命运的黑色球体。

他出杆了。白球划出一道极薄的线路，轻轻擦过黑球右侧。黑球开始缓慢地、沿着库边滚动，像是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，朝着底袋口蜿蜒而去。它滚得那么慢，慢到时间似乎被拉成了黏稠的糖丝。滚动中，它仿佛犹豫了一下，在袋口边缘极其轻微地晃了晃——

“咚。”

一声清晰又沉闷的落袋声，通过直播的音响，在无数个寂静的深夜里同时响起。屏幕上，少年直起身，闭眼，长长地呼出一口气。直播间的人数，在几秒钟内，重新跳上了四位数。

没有欢呼，没有爆炸的弹幕。只有一条缓缓飘过的评论：“值得了。” 我关掉屏幕，窗外是沉沉的夜。那颗黑球滚动的轨迹，和那一声轻轻的“咚”，却留了下来，像一枚印章，盖在这个寻常夜晚的深处。有些战斗没有万众瞩目，但总有人醒着，见证一颗球决定的天明。